第二十章 险地之吻-《凰权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她在他怀中,姿态慵懒气息微微,含笑玩着他衣领金纽,低低道:“我为什么不会帮你?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,我只记得现在你对我还不错,我那么大罪,你也没杀我,可见你还是眷念我的,那么你烦恼,我自然也不愿意见,只是我都是女人想头,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。”

    晋思羽低头看着她长长羽睫,浓密的扑闪着,轻俏而乖巧,唇角不禁含了笑,轻轻抚着她长发,道:“不管对不对,有这份心,便是我莫大欢喜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看他,笑吟吟道:“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出主意,出一堆馊主意。”

    他忍不住哈哈大笑,亲昵的一捏她鼻尖,突然道:“芍药,阮郎中说你脑伤淤血已散,记忆若是一时不能回来,只怕以后也难说什么时候能想起,也许三五天,更有可能是很多年,你如今孑然一身,身体羸弱,还是让我照顾你吧。”

    还是让我照顾你吧。

    话说得宛转,意思却分明,她沉默着,唇角一抹浅浅笑意,道:“你愿意相信我?”

    晋思羽一笑,道:“你也感觉到这浦园特别的壁垒森严了是吧?不要多心,不是针对你,我是堂堂皇子,天潢贵胄,我所在的地方,总是要步步防卫时时小心的,这也是要保护好你嘛。”

    她笑了笑,倾身的靠向他,不发一言,他揽着她,眼神里绽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软。

    那般排山倒海的疑心,在日复一日的无数试探中渐渐被削薄,他的无数布置考验在她面前从来都落空,到得如今再要怀疑她都不容易。

    曾经疑过她是那个人,然而她没有拼死救华琼,没有下手动克烈,甚至克烈还在一天天好转,她的欣喜写在眉间,她是真相信了他的话。

    而天盛那边传来的消息,已经为魏知举行了葬礼,三军致哀,圣旨慰抚,他派人去偷偷掘了墓,墓中尸首齐全,取了一截骨头请巫师测骨,得出的年龄确实和魏知一样。

    而传闻中的魏知,和这温柔轻俏女子,实在太多差异,那是个温和在表凌厉在骨的少年,态度和蔼疏离,行事却如霹雳雷霆,千斤沟他与魏知匆匆一面,留下的确实是这个印象。

    有时候他想,自己是不是太多疑,想法太荒唐,这女子虽然出色,但和传闻中那无双国士少年英杰还相差甚远。

    一个失去记忆和武功的天盛战俘而已,纳为怀中人天经地义。

    他从无如此刻这般,愿意相信她。

    相信她,便可容纳她。

    怀中女子幽香淡淡,温暖柔和的香气,他不禁一阵心猿意马,却想着还有事情要做,勉强推开她,下榻听着风声渐渐减轻,笑道:“我还是把窗户稍开一点,这样全部死死关着,又燃着火炉,小心给熏着。”

    他去开窗户,顺着墙边走着,又去拨亮烛火。

    先前他所在的位置,一直都背对着书架,满心里烦心朝廷事务,又专注和她对谈,也没有注意到书架背后,如今他走去重新剪烛,眼看就要走到书架这边来。

    榻上放在一边的《词选》,突然啪嗒一声落地。

    她“哎呀”一声,翻身下榻去捡,刚刚蹲下,突然又哎呀惊叫一声。

    晋思羽正好走过来,目光一凝,也已看见了书架后隐隐露出的一丝乌发。

    他目光一闪,看了她一眼,伸手将那人拖出来,见那人护卫便服打扮,面容却不认识。

    “这什么人躲在书架后?”她惊声问。

    晋思羽冷着脸色,拍拍手掌,过了一会,浦园管家急急奔来,看见地上昏迷那人,神色一变,道:“王爷,这就是那个给您安排的书房小厮,他怎么现在还在这里?”

    晋思羽冷冷负手站着,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,随即沉声道:“坏了规矩,你知道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管家心中叹口气,他知道今天王爷提前到了书房,这小厮想必是躲避不及才躲到书架后的,不知怎的昏迷在了这里,不由心中暗骂这人蠢,宁可当时奔出去冲撞王爷,也不能留下来犯了忌讳,王爷处理公事很多秘密一旦被人听了去,那才是真正的死罪。

    他对身后两名侍卫摆摆手,示意拖出去。

    两个侍卫上前便要将人拖走。

    “慢着。”

    她一开口,管家就停了手,知道现在她是王爷驾前第一红人,不敢得罪。

    “你们要带他去哪?”

    管家默然不语,偷偷看晋思羽。

    她却似已经明白,皱起眉头,看向晋思羽,“王爷,这小厮并没有坏规矩,今天你早来了半个时辰,他想必正在打扫书房,不敢和你迎面冲撞才躲在书架后,而刚才有刺客闯入,发现我的同时想必也发现了他,出手击昏了他……他,什么都不知道,不是吗?”

    晋思羽沉默着,明白她话中意思——这个小厮没有故意逗留在书房,而当他开始和她讨论朝廷事务时,他已经昏迷了,根本没听见。

    他淡淡掠过那小厮一眼,近期进府的所有人,不管身家来历如何,都处在极其严密的监控之下,他也随时不忘予以试探,总要试探到完全放心才能用,所以他今天提前到书房,如果这小厮试图带走她,或者试图动书架后的密道,等着他的,便是他早已布置好的天罗地网。

    然而都没有。

    然而最终还是她先发现了这人。

    看着她殷切的眼神,他知道这女子心地其实柔软,求情是必然的。

    “既如此,死罪可免,活罪难饶。”他淡淡道,“三十板,给他长长记性。”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却不说话了,晋思羽以为她还要求情,见她见好就收还有些诧异,她却道:“你有你的规矩,已经很给我面子了。”

    真是知情识趣的人儿,晋思羽一笑,心情又好了几分,兴致勃勃取出黑白子,道:“我们来下棋。”

    侍卫们上前,将裘舒拖了出去,迈过门槛时他醒了。

    从昏迷中刚醒来的人,眼神有点茫然,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,管家道:“你小子好命,冲撞王爷本来是死罪,芍药姑娘为你求情,领三十板便没事了!还不去谢恩?”

    他抬起眼,看向室内两人,火盆添暖烛光向红,一对男女盘膝而对,都没看他,只顾对着棋盘沉吟,她乌发长长披泻下来,遮住半边颜容和脸上神情,忽然啪的下了一着臭棋,惹得晋思羽哈哈大笑,听见管家说要他磕头谢恩的话,不耐烦的摆了摆手。

    他默然不语,目光在她撑着肘的衣袖上掠过,随即自己站起身,跟着侍卫到了院内。

    两个家丁在院子里拿着板子摆开刑凳等着,他笑笑,趴上刑凳前却道:“两位大哥,我这身衣服是一位护卫大哥借给我的,要还的,打坏了不好交代,我听说大哥们手底功夫极巧,能伤人皮肉却不损衣服,还请大哥帮个忙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容易。”一个家丁笑道,“你小子倒懂道理,我看你是怕脱衣服吧?毕竟是读书人家出身,也难怪,只是那打法更伤人些,你可掂量好了?”

    “无妨的。”他望望那边书房,暖黄的灯光流水般出来,隐约掺杂着她低低的娇笑和晋思羽爽朗的笑声。

    “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“一!”

    “吃!”

    第一声板子声下来时,她巧笑嫣然落子。

    重板击上皮肉的声音传到内室已经有些依稀不闻,她果然没听见的样子,眉宇间微笑盈盈,只看着对面晋思羽。

    第一板落下时,他震了震。

    却扯开嘴角一抹笑意,想着大越浦城真是一趟奇异的旅程,这一生什么都经历过了,也未曾尝过这般滋味。

    为上位者亲操贱役,控人生死者被人所控。

    她暖榻华堂和他人含笑弈棋,听他寒风院子独自一人受责挨板,真是人生里从前不会有此后也不会有的最奇妙之事。

    想必老天看不过他当初私心一念,冥冥中安排这一次皮肉之苦?

    还是这妮子根本就是故意整治?

    想必很愉快罢?

    虽然想着这世间因果报应真不爽,但若真能令她愉快,倒也无妨……

    “十五!”

    “不来了不来了!不带这么下!”她娇嗔声传过来,哗啦啦乱棋声音淹没其他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刑凳下滴落鲜血,自里衣透出,缓缓渗落。

    他下巴搁在凳子上,面色平静,闭着眼睛,听。

    不听头顶风声的击落,听远处室内她低低笑声,清亮,带点软濡,很难说清楚这两种感觉是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笑声里,然而就是这样,一声声玲珑如珠,却又在尾音里拖出点点弧度,于是那笑声便多了醉人的韵律,那般坦然直率的,勾魂。

    突然想起这笑声暌违已久,就算将来回去,只怕也不容易笑给他听,还是此刻抓紧时机多听几声罢了。

    又想这女人下棋怎么这么投入啊……怎么以前记得她除了害人,根本就不爱动脑子的?

    思绪东拉西扯,不去关注那风声虎虎的板子,然而血依旧渐渐浸出,范围越来越大,衣服无损,半透着殷红的底色,腿上似有火线烧起,灼到哪里哪里便似跳跃起腾腾火焰,一抽一抽似要抽到了心里。

    原来板子这么不好挨,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……被击昏的头脑还有些晕沉,迷迷糊糊的想,以后回府了取消板子,一律三刀六洞!

    “三十!”报板声悠长决断。

    “吃了你的大龙!”她“啪”的落子,脆声一笑。

    “裘舒谢恩——”监板的管家按规矩在门口拖长声音谢恩,晋思羽摆摆手,道:“带下去,找大夫看看,别落了病。”

    她听着那声悠长的报声,看了一眼执仗家丁手中染血的板子,眼光并没有再延展开去,而是含笑落在了对面晋思羽身上,温柔的将手放进了他掌中,轻轻道:

    “王爷,你真好。”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