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琼芳瘴(终)-《太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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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阿响,”转生木里传来“大叔”的声音,那人第一次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,“此人不对劲,跟那些邪祟是一伙的,天机阁就在附近善后,你喊人来,马上!”

    阿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老乞丐,良久,她静静地说:“叔,那个庞大人说,要送我去乡下改头换面,过好日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我不想去了。改什么、换什么,头顶的不还是同一片天么……没有用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魏诚响,你要干什么?上过一次当你怎么还不长记性!那些邪祟什么样你没看见吗,跟他们混在一起,你小心跟那个‘老泥’一样毁容弄一脸花!你想跟个阴沟里的耗子一样,被天机阁追杀到死吗?你们家没准就这些鸟人炸的!”

    “我长记性了,真长了。”阿响喃喃地对他说,“叔,就算是他们炸的,我也得跟他们一样,才能报仇啊。”

    行人走在泥水边,总得担心被泥水溅一身……除非自己也跳下去。

    反正她又当不成蓝衣大人,不如都跳下去吧。

    “魏诚响!”

    “叔,你说得对,南圣都不显灵,世上哪来的神仙。”阿响果断把转生木牌塞进了怀里,不再念诵她臆想中的神仙名姓,奚平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他心里郁愤难纾,猛一砸地面,手指骨发出裂帛般短促的尖鸣。

    呛!

    崖上打坐的支修倏地睁开眼,下一刻,他落到了茅屋门口的芥子旁。

    芥子上有一道充满戾气的划痕,竟破了。

    奚平骤然落在雪地里,差点没站稳:“师父!我……”

    支修收回芥子,冲他摆摆手,在那划痕上摸了摸,突然有所觉,他皱眉看向飞琼峰上澄澈而寒冷的天。

    破晓前的夜空将此时金平南郊的人间地狱告知了他,支修脸上掠过阴影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他才转过头来对奚平说道:“你家人安好,菱阳河西地下埋着避火铭。”

    奚平听完没觉得好受。

    有避火铭,那避水吗?避震吗?

    当年澜沧北犯,还不是满城猪狗,什么铭都不管用?

    那些焦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,假如他跟阿响易地而处……奚平没敢往下想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的骨琴为何时灵时不灵了,”支修说道,“你以骨为琴,弹的是心音,心不动,弦也不动。”

    所以剑修拨“弦”,弹出来的就是剑意。

    奚平本人大多数时候没心,乱拨骨琴只能扰民。

    别人的灵骨一成,都有本命法器出世,奚平的本命法器藏在指骨里不出来,恐怕是在等他的道心。

    飞琼峰上千里冰封,凭空长不出心来。

    “北历昆仑以剑道著称,弟子都是几岁大就上山苦修,剑修一道,无意无心也能走。”支修背负双手而立,有那么一瞬间,这甚至很少高声说话的男人与周遭石壁上的剑痕一般锋锐孤绝,“入剑道,你的骨琴大概会变成琴剑。剑如明灯,能让你隔绝外物。你可以不用旁顾、不用回头,毕生只追求更利、更深的剑意,直到破苍穹、碎虚空——士庸,你确定不随为师入剑道吗?”

    奚平没听进去他话中深意,很功利地问:“我把剑练厉害了,能庇护亲朋好友吗?”

    “亲朋好友,”支修笑了,回头看了年轻的弟子一眼,他眼神晦涩难懂,话音里带了一点怜爱的轻柔,“士庸啊,大道通天,路上没有亲朋好友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干嘛去?”奚平断然道,“师父,您还是教我点用得着的吧,我要下山弄死这帮邪祟!”

    支修看着他,很奇异的,感觉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。

    “罢了,”他叹了口气,“你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照庭携着主人往飞琼峰上去了,奚平一愣,连忙操持起他刚学的御剑,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,便听一声轻响,他师父开了山印。

    “开窍期修士只能用开窍级的仙器,高等的你使唤不动,你拿颗芥子,捡有缘的,挑几样带走。仙器之间也有对脾气的和相冲的,你挑的时候留神些,别让它们将来在你口袋里打架,也不要超过五件。”

    “才五件……”

    一颗松果滚下来弹了奚平的头。

    支修的声音从山顶上传来:“你以为谁都能和你那庞师兄一样,一身鸡零狗碎不乱套?他那是百年出生入死的积淀。就你这半吊子,四五件仙器摆弄得过来就不错。东西带多了,真遇上事,还不够你挑仙器的,等你长点本事再来讨。”

    “刻铭文需要筑基,但常见的铭文字你要认识,拿本书路上看。”

    “法阵可以视作低等铭文,只是需要灵石、容易删改罢了,也没有铭文那么大威力。不过运行规则虽有不同,大体思路类似,你功课不要放下。入门没别的捷径,背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符,剑修不常画符,符咒一道我也稀松,《符咒典》你带走,用得着哪个就照着画,忘了再查。失败了就是灵气没控制好,多试几次就会了。画在符纸上容易些,熟练了也可以直接凭空打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这个,接住了。”

    支修话音没落,奚平汗毛突然竖了起来。

    下一刻,一道剑气直逼他眉心,半个飞琼峰都跟着战栗起来。

    然而那睥睨无双的剑气却没伤他分毫,只是钻进他眉心,化入了他百骸中。

    奚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。

    “这道剑气你带走,化入骨琴,危急时可以弹出去唬人。只是半仙没有真元,升灵剑气也不是凡间那点灵气撑得起来的,弹一次得抽两颗白灵。省着点,别把你家那几座矿山弹破了。”

    奚平:“……”

    崔记的表少爷也听得膝盖一软。

    “下山令我尚未交还,你带去,只说我派你去追查邪祟余孽。”支修说道,“士庸……”

    他像是还有什么想嘱咐,然而终于化在一声叹息里。

    金平城依旧不见天日,飞琼峰的旭日已经染红了莽莽雪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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